作者:荷魚
「誒誒誒~梅露!你怎麼這樣!」
「會長跟你告白耶!」
「其他人連在夢境中都被會長拒絕耶!」
一群人圍著梅露七嘴八舌的討論,全都慫恿他追出去,把並英學長追回來,然後答應他的告白,可是只見梅露抽掉了被弄髒的原稿紙,換一張乾淨的重新構圖,不回應任何人的建議,漸漸的,人群自討沒趣的散去,回到位置上繼續畫畫,美術社社長見人都走光了,才一屁股坐在並英學長離開的那個位子。
「梅露,我還蠻訝異的。」
「怎麼?」
社長先是左看右看,確定沒人注意到這裡的時候,傾身靠近梅露的耳邊,用小到不能再小、快消散在空氣中的聲音說:
「你之前……不是跟我說過──」
「──你喜歡並英學長嗎?」
梅露手上的墨筆直接沿切線方向脫離原軌道,他用氣音碎念叨著社長突如其來的暴露,又換了一張紙重畫,梅露小聲地說:
「社長,喜歡就只是喜歡,我也沒有一定要接受學長的告白啊!」
「他喜歡你,你喜歡他,這不是雙向戀愛嗎?你這樣會被全天下單戀暗戀的人詛咒喔!」社長壓抑著激動的情緒沉聲道。
而梅露停下筆,片刻沉默。
他不帶一絲情緒,靜靜凝視著草稿紙上無言的少女,隨後悠悠啟口。
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,而且你確定──」
「你確定他是真的喜歡我嗎?」
§
「少女看著走在前面的學長,眼神滑向那比她大上一倍的手掌,想伸手卻又縮回去了,用蹦蹦跳的步伐取代膽怯的心情,與學長並肩,她揚起頭,學長側過頭,看到少女就像小動物一般用水盈盈的眼睛看著他,他微微笑,他說,用羽毛般輕盈的語氣:
『你今天很可愛,特別是妳的嘴唇,這顏色特別適合你。』
少女嫩櫻色的嘴唇彎起一個漂亮的弧度,她將手背在身後,探到學長的身前。
『你還敢說,之前是誰送我一條大紅色口紅當禮物的啊?』
『別說了別說了,那是我最大的失誤。』說著說著,學長就從側包中掏出一個牛皮紙袋,遞給少女。
『送你,生日禮物。』他的笑像是裝滿陽光一樣,十分燦爛。
『真的嗎?可是我的生日是在下週……』
『不是你想的那樣,因為下周我要參加社團的聚會,沒辦法為妳慶生了,所以想提早給你,快點看看我送妳什麼。』
『還有等等一起去咖啡廳吃個蛋糕吧!提前慶祝!』
少女好開心喔!她小心翼翼撕開封口的透明膠帶,抽出生日禮物──一本精裝書,太宰治的《斜陽》。
『哇!你也太好了吧!為什麼會想送我這本書?』
『因為我還蠻喜歡的,希望你也喜歡。』
少女看著書微笑,隨後抬起頭。
『謝謝,我好開心喔!咖啡廳就不去啦!我最近在減肥。』
少女往前跑了一些,回過身看著學長。
『下次給我買條粉色的口紅吧!我那條只剩下五分之一了。』
『好的,收到!』
學長跟上少女的腳步,想拉住她的手,卻又縮了回來,隨意的將手收入口袋中。」
§
「既然喜歡,就去認識;既然偏愛,就去熟悉。」
並英在美術社門前來回徘徊,上次被反問後,他完全答不上來,羞憤地逃離教室,雖然大家眼中可能是面無表情、默默地離開,可對並英而言……別提了,提了又想哭,他現在可沒勇氣了──那就乾脆破罐破摔,直接……
眼前的門打開了,正是前幾天拒絕他的小學弟──梅露。
「呃……」
「會長好,找美術社嗎?我幫你把社長喊過來。」
「不是不是!」並英連忙拉住梅露。
「我是來找你的。」
「我?今天不是校刊分發的日子啊。」
梅露靠著關上的門,把身後的海報壓出一個折角,並英支支吾吾半會才擠出一句話。
「我想和你聊天。」
「喔?」小學弟的眉毛挑了起來。
梅露一口咬下漢堡,看著眼前已經沉默三分鐘的學長,他放下手中的美食,說:
「學長在嘗試與我的腦波溝通嗎?那顯然不太可行,因為我都沒有聽到你的聲音。」
小學弟抓起一根薯條塞進嘴裡,望著學長抬起臉看著他,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梅露只好接著說:
「想知道我的名字不是很簡單嗎?去學校系統查一下就好啦,難道學長現在真的還不知道我的名字?」
「我……我知道啦!只是……我覺得,我還沒有資格說出口。」
「那學長覺得什麼時候有機會?」
「嗯……完全認識你的時候?」
梅露笑了出來,手中飲料的冰塊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。
「誰都沒辦法完全看清一個人。」小學弟說。
「所以你可能要到天荒地老、海枯石爛時才能叫出我的名字了。」
並英垂下頭,開始拆解自己那份餐點,一面咀嚼,一面看著對面的人。
他真的很喜歡梅露,越跟他待在一起,越不想分開,可是那天被梅露反問後,他突然覺得這份「喜歡」好單薄,好像就停在校刊那短短的幾頁漫畫上,止於「梅露」這個名字,那,他要如何解釋心中這份不知如何傳達的「一見鍾情」呢?
空氣一陣安靜,正當梅露要開口時,並英突然沒來由地冒出一句:
「比起電繪你更喜歡手繪嗎?」
梅露的動作停了下來,像木頭人一樣,並英回過神解釋道:
「呃,因為我去找你的時候你都是手繪,那時候是在畫那篇漫畫的原稿吧!」
「喔,對啊。」梅露被這突然打開的話題弄得一愣一愣的。
「因為我的電繪還在努力練習中,現在拉出來的線都還是歪七扭八的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呢!我知道了。」並英笑彎了眼,十分開心。
「我又離你更進一步啦!」
梅露看著樂的開花的並英,也跟著笑了出來,通透的紫色雙眸揣著星光。
「那學長,我可以稱呼你並英嗎?」
「嗯!當然可以。」
§
「少女將《斜陽》抱在懷裡,透過火車的窗戶向學長揮手道別,一路上,她一直說不出口的是……
她不喜歡《斜陽》,而且比起太宰治,她更喜歡《山羊之歌》。
她說過的。
她明明說過的。」
§
梅露回到家後看了眼放在桌上還未完成的原稿,他翻了翻最後把這些紙堆到旁邊,趴在清空了的桌面上,把臉全部埋進臂彎裡。
「在愛情裡,沒有人是理智的,明明悖心,卻還是關心。」
在墜入夢境前,梅露迷迷糊糊,似乎想到什麼、說了甚麼:
「那個告訴我要堅持的人說,他最喜歡我柔和的用色了。」
「如果喜歡,就不要放手,因為我愛上了你的畫。」
「請不要讓我失戀。」
夢裡的少年這麼說,琥珀色雙瞳直直的看進梅露的眼睛,十分透澈。